“问我点解会高兴，究竟点解要苦楚，我笑住回答，讲一声我系我……”6月1日下午，北滘碧江社区卫生服务站二楼的轮友互助音乐队活动室里，传出了一阵阵歌声。唱歌的是8名或坐轮椅或依靠辅助工具行走的残障人士。

因为相同的际遇，他们聚到了一起，组成了现在的轮友互助音乐队，相互的牵手与鼓励中，他们逐渐走出人生的困境，学会乐观面对前路；音乐表演中，他们看到了另一个自己，那是一个更美的自己。队员阿栩说，这支队伍是他生命中的开心果，带给他的是无限的欢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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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时此刻，外面伴随着欢快乐曲庆祝“六一”儿童节的人们或顶着烈日艰苦工作的人们，可能都无法听懂排练中的这首《问我》歌词里传达出来那种历尽千帆之后的淡然与洒脱，但是这群身患残疾的人，似乎在歌里唱到了自己。

唱到动情处，他们放下手中的麦克风和各类乐器，双手高举做着摇摆的动作，他们中有的人自出生就受残疾之困，在困苦中走过数十年的岁月，有的在壮年突遇意外，在拥有过然后失去的残酷中调整自己，在排练音乐的那一刻，那种人生中曾经的百感交集，以及此刻的热情，融合汇聚，变成眼中的柔柔星光，带着直击人心的感染力。

轮友互助音乐队登台演出。/项目组提供

从三人组合到八人团队

聚在一起就是最佳拍档

在顺德区威权康复服务中心社工罗姑娘看来，这支音乐队是开展助残服务过程中一次意外收获。

2015年，罗姑娘的服务对象里，有碧江社区的全叔和棠叔，还有陈村的榴叔。作为年轻时候甚至小时候就失去行动能力的他们来说，苦闷成为他们人生中最大的关键词，他们蜗居在自己的世界里踽踽独行，不愿意与外界交流。

全叔是其中较为典型的一个例子。因为患上脊柱血管瘤，他在20多岁的时候截瘫失去了自由行走的能力。后天的残疾让他一度无法面对，每有亲友前来慰问，他总是扭头向墙壁，不愿接受关怀，内心封闭了十多二十年。约十年前，社区为其申请了一辆轮椅，他活动范围大了一点，但也仅限于家附近的路口。

“我上门走访的时候，跟他交谈，他眼神都不敢与我接触。”这种不自信的状态刺痛着罗姑娘，也促使她深入思考，“怎样才能帮助他们走出自我封闭的空间，恢复自信，更好地融入社会？”音乐是她想到的其中一个办法。

一开始没有想得太长远，罗姑娘就鼓励他们用手机听听音乐，然后跟着唱，几番劝导，一开始啥也听不进去的全叔后来也接受了建议，打开了手机，放开了歌喉，后来还会主动出门与同一个社区的棠叔合练，找准多人之间的节奏。

看准时机，罗姑娘将全叔、棠叔和陈村的榴叔聚在一起，组成了“神话组合”。行动不便加上跨镇，三个人不可能经常聚在一起排练，基本上都是用手机自己练，后期再一起排练一两次。

转机出现在2017年助残日，勒流有一个机构听说了“神话组合”，就向其发出了表演邀约。虽然第一次的舞台表演状况百出，但是对于“神话组合”来说，却是一次前所未有的体验，坚定了他们继续练习音乐的决心，也打开了他们的舞台之路。

从3个人发展到8个人则是2021年的事了。当年9月份，北滘镇碧江社区居委会联合顺德区威权康复服务中心推出碧江社区“轮友互助”肢体残疾人互助队项目，在北滘慈善会·和的爱心基金的支持下，项目着力于培育发展肢体残疾人“轮友互助”自组织。碧江一群残障人士组成了义工队，开始了自助助人之路，而其中不少成员加入了“神话组合”，发展成了如今的轮友互助音乐队。

在专业导师的指导及帮助下，8人团队有了明确的分工，全叔、美姨和棠叔是乐队的主唱，其余队员根据特长和身体情况，分别负责敲鼓、摇铃铛、摇沙锤等。平时接到舞台表演的邀请，他们便会聚在一起排练，尽管唱腔不一定华丽，乐器敲击的手法不一定专业，但是聚在一起，他们便是最佳拍档。

轮友互助音乐队在排练。 /佛山市新闻传媒中心记者朱德文摄

收到表演邀约越来越多

从紧张慌乱到游刃有余

乐队中的绝大部分人，一开始都将“我的水平不可能上舞台表演”挂在嘴边，这是他们最初对自己的认知，用队员阿栩的话来说，玩音乐，最初只是因为一群有着同样际遇的人聚在一起，会比较开心。

2017年，罗姑娘接到勒流兄弟机构的邀约，希望邀请他们的“神话组合”前去表演。这是他们第一次接到表演邀约，此前3个人从来没有过舞台经验，甚至都甚少出门。罗姑娘想着，既然有这个契机，好歹让大家试试吧。

上台的时候，罗姑娘看得出，三个人都相当紧张。棠叔看起来似乎是最淡定的一个，从上台到结束表演，脸上表情基本上没有变化，但后来的队员们分析，棠叔表情变化小，而且不太懂得通过表情表达感情，说不定当时心里是慌得不行的。

虽然已经时隔多年，但全叔对那次的表演印象深刻。“上台的时候轮椅差点就翻了。”等处理好这个小事故，表演过程中，他又突然忘词了，这种情况可真囧呀，一句歌词想不起来，说不定之后的节奏都跟不上了，这可怎么办？正在他内心慌乱不已的时候，观众中不知道谁带头鼓起了掌，之后有节奏的掌声响彻全场。全叔知道，那是大家对他的宽容，也是对他的鼓励，这令他瞬间充满了力量，马上调整好了状态，跟上节奏，完成了节目的表演。

这种囧囧的第一次舞台经历几乎是乐队成员们的共同经历。其中因先天性脑瘫而行动不便的文仔是在2018年的一次轮椅舞中开启自己的舞台生涯的，在加入乐队之后，因为面对着要上舞台的压力，他成了乐队里最勤奋练习的队员之一，就像有着强迫症一样，一旦排练出现失误，他会自己私底下一遍遍地加强练习，一直练到熟练为止。

如今，每一名队员走上舞台已经从最初的紧张慌乱到游刃有余，“台风”也从无到有，比如声叔，一开始抱着“当配角做拉拉队”的心态加入乐队，想不到他有着不错的节奏感，手鼓敲得尤为出色，为了打准节奏，他的手每敲一下鼓会另外再做一个反手的手势，现在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他的“台风”特色；而华叔的“出圈”则是因为他的招牌笑容，在舞台上，这张笑脸特别有感染力……

出去表演过几次之后，乐队的名声逐渐大起来，前来邀请他们出演的机构越来越多，“今年助残日就有不少镇街发出了邀请，但是考虑到出行不便，一些较远的镇街我们就没有去。”罗姑娘说。

但对于应承下来的表演，队员们都以十足的热情对待。今年，他们参加了北滘和乐从的助残日表演。前往乐从表演的时候，因为是自己坐地铁过去，队员们早上5点就起床，开始出发。

在活动现场，考虑到残障人士坐着轮椅上台不太方便，他们的节目从第四个调整到第一个。跟第一次表演一样，这次的表演同样状况百出，三名主唱还没有拿好麦克风，音乐就已经放出来了，他们的歌入得太迟，第一小节显得有些凌乱。但身经百战的他们对于这些小状况已经有足够的经验处理，到第二小节的时候，状态已经完全调整过来，节奏卡准了，各种乐器的声音也整齐起来了，整个表演渐入佳境。

表演结束后，跟每一次表演一样，潮水般的掌声向他们涌过来，为他们精彩的表演，更为了精彩表演背后付出的努力，以及这个特殊群体身上迸发出来的乐观与勇气。

从自暴自弃到注重形象

那些在音乐中发生的蜕变

罗姑娘说，组建音乐队的初衷，除了提升残障人士的自信，也希望能够挖掘他们的潜力，展示出他们乐观向上及多才多艺的一面，改变市民对残障人士的看法，从而更好地帮助残障人士融入社会。

无数的舞台表演其实已经证明了这个目标的实现。更重要的是，在音乐声及一次次的合作排练中，队员们逐渐变成了更好的自己。因为小儿麻痹症，美姨从小就行动不便，天生乐观的她没有因此消沉，正常工作之余喜欢上了唱歌，退休后也经常在家里唱歌，家里经常飘荡出她洪亮的歌声。去年，在罗姑娘的鼓励下，她录了一首《最美江南水》，寄去参加由广东省残疾人联合会举办的2022年全省残疾人声乐独唱大赛，并获得民族唱法三等奖。现在每每聊起这个，她都会笑得合不拢嘴，并自豪地说起年轻时候有关唱歌的趣事。

棠叔是乐队最初的成员之一，因为小儿麻痹，他也是从小就行动不便，这让他封闭了自己的内心。罗姑娘上门探访的时候，他是一个不善言辞、不修边幅、平时喜欢收集破烂的人，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颓废。棠叔的姐姐英姨说，收集破烂是他的一个精神寄托，收集回来的破烂卖出去能换点钱，算是好歹有点事情做。不过棠叔不修边幅这一点令她十分无奈，“穿在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了，不肯扔，给他买新的也不换。”

罗姑娘介入服务的时候，一开始也束手无策，“因为你说什么他都不回应。”在深入交流了几次后，罗姑娘决定挖掘他的兴趣爱好，帮他建立朋友圈。刚好当时他们的助残项目推出了一个“色彩人生”小组活动，组织残障人士画画，罗姑娘鼓励棠叔加入，在小组里交朋友，慢慢打开内心的坚冰。

踏出第一步之后，罗姑娘鼓励棠叔加入“神话组合”，从自娱自乐到走上舞台，棠叔的心态明显地发生了改变，开始注意外表了，终于穿起了姐姐给他买的新衣服，现在出现在大家面前，已经是一副干净整洁的模样。

发现他对音乐的热爱，英姨后来给他买了一台收音机，这成为棠叔最喜欢的配置之一，每天都要打开收音机听听音乐，似乎那里有着一个全新的令人欣喜的世界。看着这些转变，英姨打心眼里感到欣慰，听说有记者前来采访，英姨为本来住院的棠叔请了短暂的假，特意前来，“我一定要带他过来，把他的故事告诉大家，他的转变实在太令人欣喜了。”

跟其他队员不同，思翰是一名27岁的小伙子，本来就是舞蹈老师的他有着一定的艺术功底，留长的头发扎了起来，配上瘦削修长的身材，带着一种艺术家的气质。因为一场车祸而截瘫的他失去了跳舞的能力。有一次，罗姑娘叫他为乐队帮个忙，“我就这样被‘连蒙带骗’地骗进来了。”

跟思翰不一样，乐队里的成员大部分已经上了年纪，年轻的又大多学历不高，社会经历完全不一样，但是天生乐观的他很快接受了自己，也接受了乐队的其他成员，与大家打成一片。虽然没能如导师般专业，但凭借舞蹈老师的艺术功底，他现在当之无愧成为乐队的技术担当，排练的时候什么时候入歌，什么时候该停下来，节奏怎么把握，他都有着较为清晰的判断，并为大家提供指导。

“其实一开始将他‘骗进来’，我是有着更多想法的。”罗姑娘说，组建了音乐队之后，她还希望能够挖掘残障人士们更多的潜力，思翰加入之后，她希望未来能够组建一支轮椅舞蹈队，到台上表演轮椅舞，让这群困于轮椅的人能够突破自我，翱翔于更广阔的天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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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佛山市新闻传媒中心记者莫胜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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